鬼公車

清晨五點半，天濛濛亮，山間小路起了白霧，一個女孩坐在公車站牌旁的破長椅，靜靜地
看英文雜誌。這時一個男孩從山上跑下來，在她身邊大剌剌地坐下，動作隨興自在。

「呼——」他吐了一大口氣，道，「還好還好，妳還在這，代表公車還沒來。」

「真難得，像你這種暑假都睡到中午才起來的人，居然開學第一天可以五點半準時到站牌
。」小樺揶揄道。

「厲害吧！」小裕自豪地說，「我五點才起床耶，動作超快！」

小樺搖搖頭，笑了起來。

由於兩人都住在同一個山頭，所以他們從小就認識，常約在這個山頭唯一一個公車站牌一
起搭車上學，國小、國中都是如此，如今上了高中也不例外。

都市人很難想像偏遠山區的孩子通勤上、下學的辛苦，山上車班本來就很少，再加上今天
是他們第一次搭這班944，為了避免遲到，兩人特別約五點半在站牌集合。

小裕突然開口說：「欸，我聽我朋友說，這台944很恐怖耶。」

「恐怖？什麼意思？」小樺疑惑地說。

「聽說944有幾個班次是鬼公車，載人也載鬼，開那些班次的司機都有陰陽眼，站牌有鬼
招手，他就會開車讓祂們上車，然後把祂們載到終點站，也就是墓園。」

「騙人。」小樺轉頭去看站牌的路線圖。

944的終點站確實是墓園沒錯，但她還是覺得小裕是故意說謊嚇她的，便不把他說的話當
一回事。

「真的啦，是阿仁說的！」

小裕才剛說完，一台944就遠遠從霧中出現，快速駛來，兩人立即背起背包、站起身，向
公車招手。

奇怪的是，公車並沒有停下來，甚至沒有減速，就這麼從他們眼前開過。

兩人怕遲到，立刻拔腿追上去，邊追邊喊，足足追了十幾秒後，公車司機這時彷彿大夢初
醒，意識到後頭有人在追車，這才停下車、開前車門等兩人上車。

兩人從前門上車、刷卡後，分別坐在靠近門邊的第一、二個單人座。

小裕一邊喘氣一邊質問司機道：「搞什麼啊？怎麼過站不停？我們在後面喊那麼大聲、追
那麼久，你才停車，而且開的還是前門！」

司機一臉尷尬道：「不好意思，後門壞了。不是故意過站不停，是這裡霧太濃了，所以剛
剛才沒注意到你們。」

小裕雖然不信，但司機看起來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他也只是說了句「最好是」，就沒再說
什麼。

公車上只有他們三人。很快地，小裕就發現小樺臉色怪怪的，便問她是不是沒吃早餐肚子
餓還是暈車，但小樺都只是搖頭說沒什麼。

接著公車停了下來，但沒人上車。詭異的是，前門打開的時候，坐門邊的小裕好像聽到了
有人走階梯上來的腳步聲！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現在是白天，不是鬼故事常發生的夜晚。直到公車再次停
下來，前門開啟，他再次聽到了「趴搭」、「趴搭」的腳步聲，才確定自己沒聽錯。不只
如此，偶爾他還會聽到公車後方傳來很小聲的「叩」、「叩」、「叩」，類似硬鞋跟走路
的聲音！

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可是回頭看了一眼，又沒看到人。此時
天才剛亮，山路樹木遮天，又有晨霧，因此後頭很暗，看不太清楚，他不敢自己過去，想
叫小樺去看，但是她似乎睡著了。

他轉頭看向司機，聲音略帶顫抖地問：「那個……這班公車是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他
感到難以啟齒，便沒說下去。

「是不是什麼？」公車司機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說，「啊！你是說『鬼公車』嗎？哈哈
，當然不是！不知道是哪來的謠言，說什麼944是鬼公車！

我告訴你啦，我開這個路線一年多了，什麼事也沒有！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你們別怕啊。
」

小裕聽他這麼說，稍稍放了心，但還是有點害怕，便問：「那麼你為什麼要在沒人的站牌
停車？」

公車司機愣了一下，又說：「這個嘛……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這條路線上有幾個站點不
論有沒有人招車或下車都要停。前輩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囉。」

小裕又指著後方問：「可是……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走路的聲音。」

公車司機又愣一下，說：「喔，那是滅火器撞到椅子的聲音吧。」

說時遲，那時快，後方又傳來「叩、叩、叩」的聲音。

小裕一聽就覺得那個聲音不像是從後門滅火器傳來的，而像是來自車尾五人座那裡。但此
時他已經渾身發毛了，也不想再去辯駁什麼。

之後公車又一次次地在無人的站牌停下，小裕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到上車的腳步聲，同時
也感到車上越來越冷。前往學校的路上，每一分一秒都變得好難熬。

就在他快要受不了，打算硬拖著小樺下車時，小樺反而先站起來，拉著小裕要下車。

小裕跟著她走到前門邊問：「怎麼了？」

此時公車司機也邊開邊一臉狐疑地盯著她看。

小樺臉色慘白地對司機說：「麻煩這邊讓我下車。」接著對小裕說：「我肚子忽然好痛，
要找地方上廁所。」

司機眉毛一揚，說：「這樣啊。」他看了一下山路左右又說，「可是我看這裡也沒廁所，
不然我在下一站讓妳下車吧。」

「沒關係、沒關係，這裡就好，我記得這裡有人家在養蜂，我可以跟他們借工寮的廁所。
」

「工寮……那好吧。」司機立即靠邊停車、開車門讓他們下。

小樺一下車就往工寮的方向跑，邊跑邊催促小裕說：「快跑，快！」

小裕說：「妳還是跑慢一點吧，要是不小心憋不住怎麼辦？」他話是這麼說，但還是加快
腳步跟上她。

「你真蠢，我才不是真的肚子痛！」小樺又說，「你都不覺得剛才哪裡怪怪的嗎？」

「原來妳也有聽到！我還以為妳剛才是真的睡著了耶。」小裕又說，「欸，小樺，我剛才
真的快被那些上車的腳步聲嚇死，妳都不知道坐門邊的位子有多恐怖！」

小樺語帶納悶地說：「什麼上車的腳步聲？」

「就是每次公車停下、開門的時候，都會有人走階梯上來的腳步聲啊！」

「你在說什麼？我沒聽到啊。」

「妳沒聽到？妳坐我後面耶，怎麼會沒聽到？不然妳聽到的是什麼？後面座位傳來的腳步
聲？」

「笨蛋！那不是腳步聲，是高鞋跟撞到椅腳的聲音！」

小裕奇道：「妳怎麼知道？我剛才回頭看的時候，都沒看到人啊。」

「我上車的時候，就聞到一股怪味，又看到走道底部，靠近最後一排座位那裡有一雙倒著
的高跟鞋。」

小裕恍然大悟說：「原來是這樣！」他拍拍胸說，「唉，妳不早說，害我剛才嚇得半死。
」接著他又不解地說，「不對啊，那妳為什麼為了一雙高跟鞋跑下來？」

小樺忍無可忍地轉頭說：「你這個大笨蛋，我是要來借電話報警啦！後座的不只是一雙鞋
，而是一具女屍！女屍！那個司機不開後門，就是不想讓人坐後座，以免發現它。搞不好
他原本是想載屍體去埋，但沒想到我們那站會有人招車，他怕過站不停會被客訴，所以才
勉強讓我們上車。」

她說到一半，彷彿再也無法承受這般恐懼，忽然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坐下來沒多
久，就聽到後面有快速拖地的『刷刷刷』聲，我一回頭就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女生爬過來
、抓住我的腳，要我救她。可是我一眨眼，她又消失了。」

就在這個時候，工寮附近一群土狗朝他們火速奔過來，邊跑邊兇猛地吠叫。

小樺和小裕都感到奇怪，山上的住戶很少，彼此之間都認識，之前兩人也會來這戶養蜂人
家買蜂蜜，所以這些狗都認得他們，平常牠們看到他們，都是叫一、兩聲就搖著尾巴慢悠
悠地走來。怎麼今天看起來來勢洶洶的樣子？

小裕朝牠們揮手，大喊：「沒事沒事，是我們啦。」

沒想到這些狗全部視若無睹地從他們身旁跑過，他們順著狗跑的方向回頭看，赫然發現剛
才的公車司機就跟在他們身後！

公車司機被突然衝過來的狗群嚇到，手上的刀掉了也不撿，轉頭就往山路跑。

兩人都被那把刀嚇呆了，他們怎麼想都沒想到司機會偷偷跟在他們身後，打算趁四下無人
時將他們滅口。

待兩人報完警後，好心的養蜂老闆載兩人下山去上學。

路上，後座的小裕與小樺還是驚魂未定，不是因為他們在白天搭到了鬼公車，而是因為意
識到人比鬼還要可怕；要不是養蜂老闆昨晚忘記上狗鍊，恐怕他們此刻已和公車上那具女
屍一起被埋在土裡了。